2012年6月25日 星期一

2012年06月26日 貸評山下: Citron 報告有參考價值

沽空機構 Citron發表報告,導致著名的內房股大跌。之後,管理層和大行都出來力撐,指控 Citron為了達到沽空目的,憑空想像,捏造事實,化小為大,其心可誅。

內房股面對兩大困境

管理層「撲火」處理得不錯,化解了市場不少疑慮。不過, Citron的報告非不值一文(事實上,他們已經達到沽空套利的目的);對投資者了解內地房地產市場,有啟發作用。我反對因人廢言,不應因為 Citron有沽空的目的,而把它們的論據置之不理;相反,市場上已經有太多人,有其經濟誘因去唱好,正所謂要「隱惡揚善」,把好的方面無限放大,把不好的地方說成是市場的「行規」。 Citron的出現,可以把這些永遠唱好的觀點平衡一下。
曾有資深投資者說,要懂得選擇企業投資,必須先懂得如何去沽空。買錯了或許可以「再坐一會」,但是,沽錯了,隨時血本無歸,持久力的成本非常高,所以,沽空風險更高。
從數據上來說,內房股當然是沽空的首選對象,因為絕大部份內房股,皆面對兩大困境:負債過高及資金緊張。
香港的地產發展商,負債一般不高,因為前期發展資金流龐大,但資金流回籠的時間不確定性很大;但是,內房股的總資產和股本比例,由比較低的兩倍,到五倍也有。
既然負債這麼高,自然有人會問有沒有其他隱藏了的表外負債。雖然 Enron及 Arthur Anderson等事件仍然是前車可鑑,不過,我傾向相信,這次會計師有做「把關」工作,沒有讓以「信託」融資的部份,以股權入賬,造成隱形的表外債。
不過,以「信託」手段作為融資,絕非正途,雖非企業的表外債,卻是銀行的表外債(銀行把這些對內房貸款打包,以理財產品賣給散戶),所以,政府也不鼓勵這些融資手段;這些舉動反映了內房融資日漸困難,事實上,海外發債曾是不錯的選擇,不過,最近的息口已達雙位數字。2011年,不少內房需要付的融資利息現金,已和經營所賺的現金流差不多。
銷售減慢,現金回籠減慢;經營現金不多,融資利率卻高漲;唯有加大負債來還債,造成惡性循環。

逼管理層增加透明度

Citron擔心內房周轉不靈,顯然不是無的放矢。不過,只看到現金利息收入少,從而定出「作大現金」的結論,卻是有點「作大」。現金利息低,更有可能是反映內房手頭的現金,相對於經營活動根本不夠,要透過不斷的融資去補充;既然左手入,右手出,現金能賺到的利息自然有限。
我認為 Citron的報告有參考價值,不是因為我完全同意其分析,而是這個報告有助逼使管理層增加透明度。我也不是認為所有內房都沒有投資價值,事實上,土地是國家重要的經濟社會資源,所以,自然有其他非經濟因素的考慮。
備註:筆者剛出版新書《金融黑洞》,探討經濟大勢和其他社會經濟問題,請多留意和指正。

2012年6月18日 星期一

2012年06月19日 貸評山下:脫鈎要全盤改革貨幣政策

坊間熱談「聯滙」,焦點在港元應否和美元「脫鈎」,行所謂的「自由浮動」,或是和「一籃子貨幣掛鈎」等。我認為,討論放錯了焦點。
以上的滙率政策,只是眾多的貨幣政策的一部份。討論港元滙率改革,着眼點必須是港元的貨幣政策改革。任志剛的長文,也是以「貨幣」,而非以「滙率」制度為題。
A貨幣,可相對於其他貨幣「自由浮動」,不過,不等於 A貨幣就「自由」;因為,貨幣必須有一個「錨」( nominal anchor)。貨幣的「錨」,就是貨幣政策的執行目標,以確保物價的穩定性,一般分三種:以其他貨幣為「錨」,簡稱「貨幣錨」;「通脹目標」( inflation targeting,「通脹錨」);「貨幣總量」( monetary aggregates,「總量錨」)。

起錨或轉錨有兩大風險

所謂「自由浮動」的滙率,只是說 A貨幣並非用「貨幣錨」。無論是三種其中的那一種,貨幣的「錨」越清晰越好;美元的其中一個問題就是,「錨」的定義不夠清晰,使貨幣政策有太大的隨意性,例如,不停的「印銀紙」,更有嫌疑以此支撐入不敷支的國家財政。
聯滙是「貨幣錨」的其中一種,也是最容易、最完全、最「 brain-dead」(不是指「沒腦」,是指「沒有隨意性」,沒有 discretion)的一種。不過,壞處是等於 outsource了自己的貨幣政策,完全跟隨美國。美國經歷金融黑洞,用極度寬鬆的貨幣政策,勉強托起自身經濟;香港沒有這個黑洞,被迫用同樣的貨幣政策,結果吹大了資產泡沫。
不過,由「貨幣錨」,轉成「通脹錨」或「貨幣總量錨」,理論上雖然可以,但貨幣政策沒有絕對的對錯,關鍵為是否合適當時環境。現在港元「起錨」或「轉錨」,有兩大風險。
首先,現在「起錨」,港元貶值的機會率大於零,雖然升值比貶值的機會高,不過,一旦貶值,後果嚴重(本港企業和銀行有不少美元債,有些會因此倒閉,打擊金融的穩定性;到時候,本港可能也要印銀紙救市,進一步推低滙率)。
另外,雖然金管局操作聯滙成功,但金管局「 brain-dead」三十年,不少市場人士對其能否駕馭較多 discretion的「通脹錨」或「貨幣總量錨」的能力和公信力存疑。事實上,任志剛在位時沒有為聯滙定下 exit strategy,要付全責。

鈎一籃子貨幣弊多於利

進一步來說,所謂「優化」聯滙(如所建議的擴寬兌換範圍,減低儲備的 Aggregate Balance等),說穿了,就是沿用「貨幣錨」,但是「弱化」聯滙,使金管局的操作能以「隨意性」換取「靈活性」。靈活性越大,金管局的隨意性亦越大;問題是,市場對金管局 discretion的信任度不夠,必須慢慢累積建立。所以,優化或可取,但我反對透明度較低、隨意性較大的「一籃子貨幣」為錨。而且,觀察新加坡,雖以一籃子貨幣錨,但資產泡沫不比香港小;另外,一籃子中,必有問題更大的歐元在內。總的而言,弊多於利。
「脫鈎」非單滙率問題,要從香港未來的貨幣政策改革全盤考慮。

2012年6月11日 星期一

2012年06月12日 貸評山下:減息難解民企水荒

市場一直憧憬中央出招救市,望穿秋水,時隔49個月,終等到「好消息」。
人行上周四宣佈下調金融機構人民幣存貸款基準利率,並調整利率浮動區間。經調整後,一年期人民幣貸款利率將從6.56厘下調至6.31厘,一年期人民幣存款利率將從3.50厘下調至3.25厘。上調存款利率浮動區間上限至1.1倍,下調貸款利率浮動區間下限至0.8倍。

谷借貸靠財稅政策

筆者曾說,內地的經濟問題,是過去十年中,利率長期過低,致使負利率成為常態,而且投資過剩和消費不振,長期的經濟扭曲導致經濟過熱和不平衡的危機。
種種迹象顯示,中央了解和關注這種不可持續的發展,使經濟改革到了臨界點。要改變利率過低情況,必須把利率提高;另一方面,放慢經濟增長的速度,是改革的其中一面。因此,改革的過程中,少不免有陣痛。
今次中國在經濟改革過程中突然宣佈減息,主因是近期經濟數據轉差,加上受到外圍環境及內部勢力影響,才會有此迫不得已的決定。
減息可令股市短期振奮,不過,筆者認為,從某程度來說,這次減息是因為怕忍受不了改革的陣痛而作出妥協,對內地經濟長遠發展未必全好。不過,筆者認為要把存款和貸款利率分開來研究。
先談貸款利率,減息是希望提振企業貸款需求,以穩定投資和增長。但筆者認為,減息卻未能有效解決內地信貸需求的問題。因為最優惠貸款利率的受惠者仍然是國企,如水泥、建材、內房等大型企業,它們本身已不愁借貸,故亦不會因為減息的誘因而增加貸款(只會因為減少利息成本,而增加企業盈利);相反民企卻不一定能夠受惠,因為減息並非開放借貸渠道,四大國有銀行依然不願意借貸予民企。因此結果不變:需要借錢的民企,依然無法以優惠利率獲得貸款以進行融資。
由此可見,民企的最大弱點在於融資困難、借貸成本高。據一項有關民營企業融資的調查,發現銀行貸款方面,有三分之一的抽樣企業,曾在過去五年內至少申請過一次貸款,但成功率卻僅為4%。
故筆者建議,內地政府應推出更多支持小型和微型企業發展的財稅政策措施,如溫州金融試點改革;亦要多鼓勵民間借貸,設立更多適應民企貸款需求的中小商業銀行等金融機構。對症下藥,才能根治信貸不足問題。減貸款利率,和下調貸款利率浮動區,是「虛招」,因為市場實際利率根本是高很多。

存款利率趨市場化

幸而,在存款利率方面,中央以一招「狸貓換太子」,提高存款利率的上限,使存款利率首次正式透過市場競爭而提升,因此可以預期,實際存款利率將會「明減實加」,這印證了利率市場化的正式啟動。減貸款利率是「虛」,加存款利率是「實」,內地經濟改革是「進一步,退半步」!

2012年6月4日 星期一

2012年06月05日 貸評山下:縮減大行規模更易管

之前提到美國最大銀行摩根大通,由於對冲失敗造成最少20億美元的虧損,揭露了的問題:「不是模型計錯了 Dynamic hedging的 Deltas,不是因為 Rouge traders,不是因為太過進取( Bet too risky);而是因為摩根大通『大到不能轉身』!」

防「大到不能轉身」問題

內地的銀行,同樣地非常大,不過,為了防止同類風險發生,內地的做法是對銀行的金融交易,有非常嚴格的限制。但是,限制交易,卻不限制銀行規模,會帶來其他問題:信貸風險是以行政指令為依歸,而非市場,致使銀行信貸不平衡,有關係的巨企容易拿到過多的信貸,有實力的中小企卻融資困難,帶來社會資源浪費。
要解決「大到不能轉身」的問題,現在歐美市場上出現不同意見,除推行重大監管改革來控制銀行潛在風險外,還包括由股東向銀行的 CEO要求分拆業務( Breaking up the banks),將銀行規模縮減至容易管理的程度,而不是透過立法的形式,如重拾在1933至1990年代的《格拉斯—斯蒂格爾法案》( Glass-Steagall Act),立法規定金融業實行分業經營的模式。
可能有人會認為,銀行的規模越大,才能承受更大的虧損,若將銀行業務分拆縮減規模,豈不令銀行陷入危機?
但筆者不贊同這個看法,因為即使規模細小的銀行,也會擁有充足的資金,而市場亦會要求這類銀行,有更佳的管理及透明度,同時規模細小亦可減低銀行出現「大到不能倒」( Too big to fail)的風險。

從分拆銀行業務着手

相反,規模大的銀行,卻需要承擔複雜且市場未必能消化的風險,一旦再次出現破產或倒閉情況,估計政府未必會像08年金融海嘯般出手解救。
將銀行業務分拆縮減規模,不但可避免銀行因「大到不能轉身」而引起的虧損,從而保障股東及投資者的利益,而且亦可降低納稅人承擔未來援助成本的風險。因為當銀行出現虧損並無法在市場融資時,便可透過聯儲局「貼現窗」的方法,以低於市場的利率獲得貸款,屆時便會使用納稅人的資金救銀行。因此,筆者認為要徹底解決銀行「大到不能管」的問題,分拆銀行業務以縮減其規模,乃當務之急。
筆者認為戴蒙沒有可能不知道以上種種的因由,但他卻不會承認摩根大通「大到不能轉身」的問題,所以,他寧願認錯,把主要責任推到手下( CIO的主管),希望控制輿論的批評。由於事件已經成為政治事件,故不會有人再有興趣理性討論問題的核心:傳媒會和監管機構喜歡站在道德高地妖魔化參與者;政客趁機做「小修小補」的監管。相反,我卻認為,這是一個系統性的問題,如果不理解問題的核心,即是「大得不能轉身」,所做的監管建議只會不着邊際。
筆者繼上一本書《槓桿漩渦》後,推出了第二本著作《金融黑洞》,希望跟讀者一同反思這些基礎性的經濟結構改變,請多指教。